Ciaouean

果然你还是 - 告五人

我永久保存。


-HARTFORD:




半虚构人物和《踏血寻梅》王佳梅的故事,对不上的影片细节我慢慢补。


有时上行


01
严祁记得王佳梅这样问过他,从湖南到重庆要开多久。他说,湖南哪儿?她低头翻找一条据说是玫瑰色的连裤袜,不回答。


她没找到,他也就那一次去了她家,这条袜子是否存在,将永远失去答案。


听说王佳梅住到香港那年才十一岁,也有说八岁的,严祁认为通通不可取信。因为王佳梅提过,跟着她妈下船,上车,再终于走进人满为患的街头,她听见也看见了,路边音像店在播奥运会。奥运会是两年前,如今王佳梅要还活着应该十八,来香港就是十六,还是上学的年纪。


她说想家,想吃泡椒,想她爸爸做的鱼头。严祁想出了其中的道理:倘若离家是在不记事的年纪,她早该把这些忘了,什么都不想,也能过得更坦然。


就像王佳梅在九龙认识很多人,严祁在重庆也有很多朋友。混社会容易认识更多人,认识了人,就有了朋友。


他混社会,搞说唱,常喝酒,不抽烟,怕纹身,没女人。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爸妈像摆设。


在本地说唱圈他小有名气,因为大家都不入流,也因为他与众不同。严祁平时像个哑巴,不讲话,昏沉沉,只有戒备心永远醒着,他们就没料到哑巴走上台来会变成刺刀,绑在瘪膛破枪的尾巴上,时刻像要从千军万马里拼一条活路。没人知道他在捍卫什么。


几次演出以后开始有人来找他,卖酒的,卖药的,想男人的,一胳膊纹身的,唯独没有同行。同行看不上他歌词咬文嚼字,四个字讲五个意思,是崴货偏还拿派头。他们不懂,严祁也不生气,钱难赚屎难吃,没关系,酒好喝也能开心半刻。


从搞音乐第一天起家里就下了最后通碟,给你半年时间,搞不出名堂就回去读书。严祁反问,我读也读不出名堂来要啷个嘛。他爸说,那你就去死。


他说,怕痛,不死,要死你喊别个去死。


他说真的,怕痛怕惨了,才不死。


早时候过得安逸,全因为他是个小孩儿而不是严祁,借光得来的好,到头来都是要还的。他从来也没跟谁讲如今爸妈待他严格,没人味儿,因为别人同样不知道他们曾经给他的好,做事需讲公平,于是他不说。


有朋友,有家,但要说他爱重庆,严祁本人第一个不同意。有重量的感情不是一个“爱”就可以应付的,还要有恨,有等待一切烟消云散的时间。


严祁去了香港。他爸工作调来半年,独个住,暑假一到他妈就让他过来,明着是长见识,暗地里则要他来查岗,看他爸在外面有没有女人。


老子没女人,他也没有,旁人不给光棍儿多余的面子。严祁不爱香港,比重庆更不。


而王佳梅不一样,她既爱湖南,更爱香港,它们对她像对一块砖,一棵草,她拿它们当自己的巢。


湖南有过去,香港是眼前,严祁问她,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未来在哪里?


王佳梅没说话,意志如游走的目光无处投放,也是回答。何时起,烈日晒白了书桌上的塑料相框,晒死了窗台的富贵竹,酷暑使万物挣扎,飞虫却木然不肯振翅。她迟钝地坐着,耳畔有风,似蚊蚋哀鸣。


都是命运的嘴脸。


02
认识王佳梅的时候,严祁热得要死,他穿了短裤和长袖T恤,袖子卷得极丑。坐着吃完一根雪糕,他放下只袖子擦嘴,打褶的袖子又有另一种丑。下沉广场上人了,五六个女孩结伴也涌入。她们围坐吃中饭,在严祁目光所及不远处。他看过去,和正当中的那个对上了眼神。他一直看,她不卑不亢看回来。别的女孩窃窃私语,捅她肩膀,说你看他,帅不帅,她没理,再不去看他。严祁咂咂嘴,过路西装男踢倒他搁在脚边的包,说sorry,却瞧也没瞧他。


他把书包扶起来,骂,要死了。


点解咁睇我啊?


有人向严祁讲话,他沿鞋子看上去,她站在跟前。


他说,没啊。


——你是不是香港人?


不是啊。


即刻她作势要走,好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,却只是准备说给香港人听。


你不也是。


她已经要离开,又被叫回来,有些不耐烦。


咩啊?


都是外地人,严祁说,说话要讲礼貌。


她皱起眉头,却蹲下来,和他眼盯眼:你是哪里的?


重庆。你嘞?


不远啦。她扭头注意自己的女朋友们,又回来问他,重庆热吧?


还可以咯。


比这里呢?


热。


比这里还热啊?她说完这句话抿起嘴巴,像是失望。


今年不是,重庆现在下雨。


嘁,夏天哪里不下雨?


去年我家就不下雨。你是哪里的?


湖南。


湖南哪里的?


就是湖南。


哦。严祁沉默一会儿,垂下视线借她的腕表看时间。热浪又张狂,书包又躺倒。OL一脚踩上早间报纸,新闻过期,当红嫩模与巨富闹桃色绯闻,涉及资本不胜数。三三两两,十分钟足够午间人流走光,留下喘气的痕迹,肉眼可见的被阳光消耗净。他的喉头涌上一阵突然的干渴,想起遥远处的湖南,消息称那里田地正被淹没。


他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说:湖南在发水,还有山体滑坡。


她说,“哦”,理所应当地,以遮掩实际一无所知的心虚。她追加三个字,我知道。


随后她说:要上班,我走了。你回去啊,这里人很多,有小偷。


他点头:没事,我没钱。


这句话令她多留心他半秒钟,但还是坚定地重复一遍,我走了。


好,严祁依旧蹲着,无所事事的样子,仰头眯起眼来看她挂汗的眉毛,说,加油啊。


她没发现自己的胸牌掉了,就在他脚边的书包底下,包里的水壶压弯了它的别针。


丢东西的人心是最宽,他晓得了。


03
姐姐早早洗好躺上床与男友通讯,客厅里王佳梅同母亲吵架跑出门。数不清这是第几回。王佳梅清楚姐姐的男友是不知上进的衰仔,甚至丑,她姐却甘之如饴,像是瞎了眼。最瞎的是妈,只当大女儿有了关系亲密的女友,使她放心,反而小女儿不懂事,日日只发明星梦。


吵急了,她们互不相让,释放凶狠,王佳梅被推出门,听见:走,有本事你走远一点!


为证明自己有本事,王佳梅真的乘上地铁,听话走得很远。


往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便利店打工,同阿威值夜班,阿威时常偷摸她的头发,而她今夜不愿去原谅,短信请假一晚,代价是月底扣全勤奖二百。白天打工的快餐厅也不再用她,要尽早再去寻一份工。胸牌丢了,赔偿一百块,她相信经理在这件事上占了自己的便宜,也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当场讲出来。


一百块。她叹口气。一百块。


王佳梅回到下沉广场,几小时前才在这里伙同大家吃中饭,明早她们就会素不相识。她突然想到胸牌,或许就掉在附近。为一百块翻垃圾桶,听来也值得。


你找什么?


王佳梅吓一跳,回过头,中午闲聊的重庆男孩就在一步之遥,背后美发厅的灯牌通通亮着,黑裱框闪耀,似灵堂。


你吓死我了!


他没理,继续问,找东西啊?


不是。她撒谎。


很晚了,不安全啦,你回去吧。


你管我做什么啊!


很晚啦!


王佳梅就这样泄了气,在台阶坐下,斜他:你来做什么?


打工啊。


十点半,你是刚刚下班还是要去接班?


我不做啦,不想做。


不是缺钱?


也没有那么缺。你嘞?刚下班啊?


没班上啦,被辞了。


一定是你午饭吃太久。


我都不吃的。


那你出来做什么,中午这么热。


聊天嘅。女人都要聊天哒。


请你喝饮料啊。


王佳梅意外地盯着他看:为什么?


聊天会渴吧,女人聊天不渴吗?


我——


走吧,帮我花钱,花完它。


过去一周领八百块工资,很难花光,严祁请她一杯茶走,只二十。一百变八十,翻垃圾箱确实是值得。


王佳梅喝到一半,心情好些,就问他的名字。


我啊?茶走似比往常多一分甜,严祁复又嘬进半口,告诉她,我叫严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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